2010年1月14日星期四

晓渠【被风吹过的夏天】楔子

太阳很大,照得柏油马路快要融化一样,车轮子压上去,粘乎乎的。我的车停在建材市场的入口边,引擎开着,冷气里的风,稍微降了降身体里的火。远远看见晓风从里面小步跑出来,手里还是拎着那两大桶油漆。

“不给退。”他坐进来,很爽地吸了长长的一口冷气,“说是颜色都调出来,再卖不出去了。”

“告诉你退不了,你偏不死心。”

我调整风窗,让冷气吹在他脸上,他额头上薄薄的一层汗,正在迅速风干,显得那片皮肤更加紧致明亮。

“那么贵的东西,你也是,当初买的时候不想好,还挑这么贵的牌子,几百块又白花了。”

晓 风在“宁夏”已经小有名气,冯哥对他不薄,薪水比其他驻唱歌手高不少,可他对钱的态度一点没变,想必过去拮据的生活对他的影响还是挺大,或者,他根本没有 什么安全感,才会那么不要命地攒钱。“星海人家”的新房,本来我是想自己买的,可他强调既然是同居,两个人对家的责任就是平等的,非要出一半的钱。那里是 D市高档住宅区,我是这两年跟朋友做物流捞了不少,才会建议在那里买房,可我没想到晓风竟也攒了这么多钱,一半的房款也是八十多万,他连哏都不打,看来这 小子还挺有实力。

“一二百万的房子你都没心疼,两桶油漆你却磨叽个没完。”我发动汽车,开上长江路,下午两点多,路况不错,“请人装修多好,省时省力,不用操心。你非要亲力亲为,那么大的房子,你刷完还不得累死?”

我因为工作忙,新家的装修几乎都是晓风一个人在张落。心血来潮想帮他一把,找了个据说是颜色专家的人专门调的油漆,他却又说颜色不对。他只说在找绿色,要刷书房的一面墙。天知道那颜色专家弄出几百种绿色,我随便挑了两种,跟买彩票的手气一样,连末等奖都不擦边儿。

半 天,也没听见他讲话,我有点心虚。这小子一生气就不吭声,忙着装修新房累得腰酸背疼,还给我这么念叨,该不会真生气了?我连忙扭头看过去。他似乎累了,歪 在一边打盹儿,头随着车速的变化,一下下地点着,长发遮住了眼睛。晓风睡眠一直不好,所以只要他睡着,天大的事情我都不敢打扰。车子停在小区楼下的停车 场,熄了火,稍微开了点窗。这里靠海,即使三伏天,风依旧略带清凉。

很想抽烟,烟卷在手里反复转了半天还是忍着没点。我侧头仔细 观察着浅眠着的晓风,他还是那么年轻,完全看不出二十八岁的模样。他的皮肤一向很好,青春期也没长过痘,只要少量的光照在他脸上,皮肤散着温润的光泽,光 滑得瓷器一样。即使身上曾经给人折磨得体无完肤,经过了多年的恢复,伤疤已经浅得看不见,淡色皮肤包裹着薄而匀称的肌肉,那是一具充满诱惑的年轻而修长的 身体。他的睫毛浓黑茂密,睡眠中也在轻轻颤动,竟让我想起第一次的相见,他从昏睡中睁开眼睛看着我,那一瞬间,好象是盛夏里忽然吹了一阵清凉的风,心肺间 充盈着一种感动的喜悦。

“我叫杜长夏,从今天开始,就是你哥哥。”

“你能不能再说一次?我叫什么?”

“你叫杜晓风。”

“杜晓风?杜晓风。”

两个星期以后,我下班以后赶饭局,回到家已经快半夜。那天是星期三,晓风不去“宁夏”唱歌,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,似乎睡着了。桔色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,鼻子和嘴唇的弧线那么漂亮,我忍不住低头亲下去。

“嗯,这么大的酒味。”他醒了,却没躲开我满是酒臭的嘴,“喝高了吧?”

“怎么不到卧室去睡?等我?”

他坐起身,似乎是睡落枕了,歪头用手揉着脖子:

“有东西要给你看。”

“什么好东西?不能等明天?”

“等不及了,来,快来!”

他拉着我进了书房。那里给他锁了几个星期了,一直不让我进。里面的家具家具和电脑是我们一起去买的,都不陌生,吸引我注意力的是靠南的一面墙,他并不时简单地刷成绿色,他在那里,画了一幅巨大的画:

翠绿柔软的草丛低垂着,起伏着,雀跃着,翻腾着……虽然没有具体描绘出来,却又如此清楚,那是一股风,正从夏日里吹过!

我确信那天没有喝醉,却如堕云雾之端,一切美好得不真实,似乎入了梦境。晓风的手慢慢塞进我的手掌,轻轻地攥着:

“哥,十五年了。”他的声音象是遥远的音乐给风吹送到耳边,动听而隐约:“谢谢你们,让我做你们的晓风。我喜欢我的新生命,喜欢新生里,你肯陪我一起走,哥……”

他的声音消失在一个温柔如水的深深的亲吻里,象是雨后云雾消散的夜空,象是大雪初霁时一道炊烟,象是日光懒散柔和的冬季,象是被风吹过的,夏天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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